吹沙

【凉风】

——贰——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用中国的节历来算的话，再过几日，就是立冬了。但日本的天气比起同纬度的国家冷得多。

一日比一日寒冷的风在学院内席卷着，野兽们越发雀跃，他们在数着东京什么时候下雪——尽管北海道的第一场雪并未结束。在渐渐被冻结的空气中，东大的学生们也渐渐冷却——开学立誓时的那份热情都不翼而飞。

为了活跃气氛，理科各院，艺术院，文学各院联名以“迎冬”的名号举办活动。虽然无非是什么各式各样却又百变不离其宗的表演。想看苦逼的理科生跳广场舞吗？不想再看文学院的人念诗吗？想得美！

可是三院拼了老命想出既不碍着老师的眼又表现出略微(?)新潮压轴节目，不得不说对于广大八卦的妹子，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妹子A：“不知道优吉欧学长会邀请谁？”妹子B：“爱丽丝学姐吧，他们可是青梅竹马啊。”妹子C抱怨：“什么青梅竹马啊，这年头流行的是青梅青梅和竹马竹马。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其实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妹子D吐血：“从来没注意……不过我想桐谷学长大致会和优吉欧学长一起的吧。毕竟莉兹学姐说过。”

说过什么？

还记得莉兹同学被众腐女采访过吧，哎，别看错了，那只是前半句，还有后半句没有来得及打出来。

“不过一切事实都摆出来了，我都问到这两货那股可以闪吓克莱因狗眼的奸情之气了。但是更据我和亚丝娜观察，他们还处于互相暗恋的阶段，但是什么时候告白嘛……就要看那两个情商连智商二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家伙什么时候可以开窍了。”

咳……大大方方说了一长溜话的某位同学现在正在和爱丽丝同学严肃的指挥现场。

……我真想把严肃划掉。

爱丽丝拨了拨自己垂下的长发，一边在采购表上写写画画一边夹着电话说道，“喂？优吉欧？抱歉啊。麻烦你照顾一下桐人，”爱丽丝顿了一顿，挑起嘴角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的说，“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让他逃了今晚的舞会，不然亚丝娜一个学期都不会给你们做晚饭了。”

合上手机的优吉欧苦笑了一下。拜托，你提醒地早一点好吗？

他已经逃了啊。

优吉欧叹了口气，转进艺术院钢琴系的走廊。他早就在每天找桐人又或是接送他的时候弄熟了艺术院，连这儿的老师也都认识他了。

会在哪儿？

优吉欧看着冗长的走廊，以及走廊两边数以百计的房间有些头晕。

一个一个看？

哈哈...

优吉欧看向窗外，落了一半的樱花树张扬地占据了透过窗户的可视范围。从稀疏的枝桠间向上看，是东京独有的天空。很像那一天的，也是连绵的厚云，和几丝夹杂的蔚蓝。

桐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优吉欧收回目光，禁不住挑起嘴角。他想了想，径自走到底，打开左手边的门。

果然...

眼睛对于突如其来的光明有些不适应，但这并不阻碍优吉欧看到那个像只懒惰的猫一样躺在落地窗的长台上似是睡着了的黑发少年。

优吉欧绕过放在中央的钢琴，轻轻走到桐人身边。良久，他微微弯下身，伸出有点轻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张熟睡样子的脸庞。

他不由自主的用食指隔着虚空，描绘着对方的脸庞线条。已经多少次了？优吉欧有些恍然。从高中，到现在。只有在桐人睡着了，他才敢看着。

暂时，暂时，先这样吧。

优吉欧微微垂下了头。

阳光斜斜的，把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亲亲的触在一起——

就好像在接吻。

暂时，暂时，先这样啊吧。

柔和的日光洒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在米白的地砖上落下折射出的斑驳光影。桐人静静地熟睡，胸膛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

而优吉欧就站在与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一如往昔。

“喂，优吉欧，”三年前的玩笑和阳光一起传到了未来，“如果你将来找不到女朋友怎么办？”

“不会，你嫁给我。”

“诶？我很能吃的哦。”

“我养得起。”

——叁——

“诶？这么说来，优吉欧的生日快到了吧。”明日奈熟练地敲打着键盘，头也不抬的对对面的那个正在奋笔疾书的金发少女说道。

“嗯。”爱丽丝心不在焉的应了两声，她呼了一口气，停下了不断勾划的手。黑色的水笔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亚丝娜你准备了礼物了吗？”

“哈哈...”明日奈干笑了两声，抬起左手支着下巴，“把桐人君打包一下送给优吉欧君呗。”

爱丽丝晃了晃她的金色头发，淡色的唇弯成一个小小的无奈弧度，“唉，桐人早就是优吉欧家的人了。”

“还是...有点期待，桐人君会送什么呢。”

“啊嚏!”同一时间，桐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不会感冒吧...”

“还有一个月就要去维也纳了吧，”优吉欧解下自己围着黑色围巾，轻轻给桐人绕上，他温柔笑道，“那就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嗯...”桐人理了理围巾，把大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面。食指有点不自然的在书页上划了一下。

“这么说回来，”优吉欧似乎是没注意到桐人的别扭，“你准备好曲目了吗？是什么？”

桐人挠挠头，微微眯起双眼，“啊...是想了好几首，但还是没有定下来。”

“那加油吧。”优吉欧合上手中的书放在一边的书堆上，打开电脑开始写论文。

一时间安静下来。

桐人偷偷地看着优吉欧。对方浅金色的软发在白炊灯的照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翠绿色的眸子让人很容易想到一望无际的草原，薄唇微微抿着，这是他思考时的惯有动作。

快七年了吧。桐人看着看着，思绪慢慢散了出去。

从国二开始，已经认识了七年了呢。

明日奈曾经打过一个比方，如果优吉欧是一枝青蔷薇，那桐谷和人必定是那唯一可以伴随的夜空。他们连存在都是相似的。看似是迥乎不同的性格，内心却惊人的契合。她甚至怀疑：如果个剖开他们的胸膛，是不是，连里面的骨缝都可以完美地与对方贴合。

但当时，桐人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他不敢说什么。

他们始终无法得知，在未来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快乐的结局还是悲剧收场。前方是未知的，每个人都是行走在属于自己的孤岛上，看得清过去，迷惘着未来。

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在将来，不用隔着玻璃，看着他的背影。

“桐人？”似乎过了很久，优吉欧感到眼睛干涩，不得不移开视线时才发现，桐人已经趴在对面的书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啧”了一声，暗自懊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优吉欧站起来，一边揉着自己发麻的脚一边轻声唤着桐人。

“桐人，该回你宿舍，待会儿就要熄灯。”优吉欧在他耳边轻语。

“不...”桐人嘟囔了一声，蹭了蹭桌子，黑色的发丝懒惰的垂下。

他尽力用温柔的声调劝道，“那到我床上睡，这样会着凉的。”

桐人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两声就没有下文了。

“唉...”优吉欧叹了口气，伸出手环住桐人的腰用力把他从椅子上抱下来，向床铺那边拖去。

桐人却硬是打破了优吉欧心中的小算盘。他干脆往优吉欧身上一挂，两人的姿势瞬间暧昧极了，就像在拥抱一样。

优吉欧先是身体一僵，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像是手上抱了一堆碳一样，他赶紧把桐人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逃离犯罪现场似的，‘噌’的跨开步子。

忽然，桐人似是从梦中醒来，扯着优吉欧的衣角，混混沌沌的问，“还没到十二点吧...”

说着，他揉着眼睛便准备掀开被子站起来。

优吉欧赶忙把他摁回床上，骗他道，“已经十二点了。”

“哦。”桐人应了一声然后用接近梦话的音量说，“生日快乐。”倏的，桐人像是抽去发条的人偶，往床上一倒立马沉沉的睡去。甚至，优吉欧还在惊诧之中。

原来是这样啊。

优吉欧努力让唇角保持一条直线，但眼中的笑意早就出卖了他。

还没来的及说，谢谢啦。

优吉欧终究轻轻笑了笑，他俯下身——

在桐人的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TBC——